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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5章年少往事(番外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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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5章 年少往事(番外三)

成鼎二十一年,邊關禍亂,南部郡縣發生地動。賦稅繼續增加,民不聊生。次年,天下大旱,餓殍遍野。

衍西軍內鬥不斷,匈奴順利入境,割走北部三郡。

成鼎二十三年,姚常思與衛尉戚主簿之女成婚。這位戚姑娘性子豪爽,刀法也不錯,婚後伉儷情深,育有一兒二女。

而柳如茵,因涉嫌謀害蘇戚,在牢獄中郁郁而終。

成鼎二十四年,喪子後渾渾噩噩的蘇宏州接受籠絡,與太尉結黨。

成鼎二十八年,穆連城帶兵擊退不斷侵犯的匈奴,然沈舒陽出於顧忌,以穆念青為要挾,逼迫穆連城轉讓兵權。

穆念青不願充當質子,深夜刎頸自殺。

同年,卞皇後與豐南王裏應外合,毒害沈舒陽。卞文修欲帶兵鎮壓豐南王,扶持小皇子沈文嘉繼位。不料薛景寒運籌帷幄,聯合衍西軍剿滅卞氏反賊,並除掉豐南王。

蘇宏州作為太尉黨羽,一並被清算,滿門處斬。

隨後,薛景寒為季遠侯平反,問罪沈舒陽與卞文修。沈明瑜登基,所有人都以為,大衍將恢覆太平。

但這位如清風明月的薛丞相,在大仇得報之後,走上了另一個極端。

他權傾朝野,冷血無情。控制沈明瑜,放任匈奴入境,又發動戰爭,使大衍陷於戰火饑荒之中。僅僅三年,人間恍如惡獄。

所有的一切,蘇戚只能看著。

她哭不出眼淚,亦無血可流。

穆念青自殺時,形容枯槁。蘇府滿門處斬,她那早早白了頭的父親,被人砍斷脖頸胸腔,血流一地。

即便死亡,蘇宏州懷裏仍抱著亡妻衣物,和蘇戚幼年的繈褓。

他似喜似悲,用盡最後的力氣,說道。

……等等我,我來了啊。

蘇戚痛得魂魄俱碎。

不該是這樣。

不能這樣啊。

她後悔,她不甘。

她恨自己虛度年華,不肯與父親和解。怨蒼天無眼,世間業障累累,到處是消不完的仇怨。

可她什麽都做不到。唯獨這份不甘,啃食著精神,折磨著意識,逼得她瘋狂祈求,祈求天道輪回,改換人間;祈求家宅和平,父親安度晚年,摯友恣意而活。

然後一晃眼,她又回到了寒冷湖水中,聽見極深遠處響起疲憊的哀嘆。

似悲憫,如妥協。

——改換命數,換你魂魄盡散……

冥冥之中的聲音,幾欲壓碎她的意識。

我願意,我心甘情願!

蘇戚不斷嘶喊著,她聽不到自己的話語,只能感受到可怕的疼痛與悲哀。

如果她能流淚,一定滿眼鮮血。

如果她能歡笑,勢必無狀瘋癲。

天道無情,卻願意施與淺薄的憐憫。

於是,在昏暗詭譎的光線中,蘇戚看見,逐漸下沈的自己睜開了眼睛。

那是全然陌生的,另一個人。

她很想說說話,然而視線徹底模糊,意識被湖水撕成碎片,瞬間消弭無形。

……

蘇戚從深沈的夢境中醒來,楞怔半晌方才起身。

她好像夢見了很重要的事,然而清醒時,便忘卻了所有細節。唯獨冰冷悲哀的情緒,殘留在身體裏,久久不願散去。

窗外,日光大亮。

蘇戚揉了把臉。

今天是柳如茵約見章安星的日子。這姑娘總算下定決心,找章安星坦白情意,嘗試將他留在京城。

蘇戚笑了笑。

該說柳如茵大膽,敢於沖破世俗,還是無知者無畏呢?

明明去年還被家人拿捏著婚事,如今卻敢主動追求心愛之人,甚至替他考慮入贅事宜了。

換其他高門千金,簡直想都不敢想。

蘇戚更衣洗漱,穿戴完畢出門,去城外顛倒寺。

柳如茵和章安星,約在顛倒寺後山相見。她作為護花使者,得提前抵達現場,藏匿起來防止章安星察覺。

蘇戚不覺得自己能發揮什麽效用,就她這幾日的調查而言,章安星為人還行,最起碼不會明面上給姑娘家難堪。

她去了,也只是幫柳如茵壯壯膽。

蘇戚掐著時間抵達顛倒寺,躲在一株桃花樹後,等待當事人的到來。

小半個時辰後,章安星來了。

這個年輕人似乎有點緊張,端端正正站在桃花林裏,表情僵硬,時不時拉扯衣襟袖口,生怕哪裏不夠體面。

隔了一會兒,柳如茵沿著山路,緩緩走到章安星面前。

她取下幕籬,輕微呼了口氣,細聲細語道:“章公子。”

旁聽的蘇戚驚呆了。

柳如茵竟然能發出如此溫柔多情的聲音!

簡直聞所未聞,人間罕見。

她憋著笑意,偷看兩人的動靜。柳如茵顯然經歷了極為激烈的心理掙紮,說話時臉頰泛著薄薄血色,眼眸亮得仿佛燃起了火。

她不甚利索地講起初遇的經歷,讚揚章安星品性正直,又談到他的文采,詢問游學之苦。

繞了老大一圈,終於提及自己的心意。

章安星聽著聽著,鬢邊滾落細碎的熱汗。他繃著臉,沒有阻止柳如茵的話語。

從傾慕之情,講到留京成親。

柳如茵聲音有點兒磕巴,但總算順利念完了自己的心裏話。

“公子,你如何打算?”

她面紅如滴血,喃喃問道。

章安星沈默幾許,深深彎腰行禮。

“柳姑娘情深義重,章某受寵若驚。但……”

他停頓了下,遲疑道,“望姑娘予我三日,再來答覆。”

三日啊。

沒有當場拒絕,不算最壞的結果。

柳如茵嗓子都在打顫:“可以,若你確定心意,留信一封,送給顛倒寺的沙彌即可。他會轉交青畫。”

章安星再次行禮:“多謝姑娘。”

腳步聲遠去。

須臾,蘇戚走出來,看著柳如茵說話:“他應該下山了。你感覺如何?”

柳如茵已經把手裏的幕籬捏得皺皺巴巴。見蘇戚露面,她三步並作兩步,奔過來死死抱住。

“還好!說不定能成!”

她抱著蘇戚不撒手,嗚嗚咽咽道,“嚇死我了,你聽我心跳,響得要命。”

蘇戚拍拍她肩膀,以示安慰:“你剛才說得挺好。”

“我是豁出這張臉不要了……”柳如茵吸吸鼻子,“請爹娘出門,派人和他說親,才算個事兒。可那樣做,他肯定不喜歡,說不準會立即離京……所以只能我親自說,把心裏話掏給他。”

“蘇戚啊,我心都給他了,他不要怎麽辦?”

“如果章安星不要,你就忘記他。”蘇戚溫聲說道,“世上好男兒不止一個。總會遇見喜歡的。柳三小姐花容月貌真性情,何愁嫁不得良婿?”

柳如茵破涕為笑。

“你就哄我罷。”

她退後半步,用帕子擦擦眼角。

“好了,我該回家啦。今天謝謝你。”

蘇戚道:“我送你下山。”

“別,萬一讓人瞧見,又會瞎傳。”柳如茵擺了擺手,笑盈盈道,“我先走,你殿後。”

她步履輕快,渾身透著歡喜愉快。

蘇戚目送柳如茵離開,又在後山呆了一炷香時間,才徐徐下山。

歸途中,她遇見外出辦差的蕭煜,以及秦柏舟。蕭煜騎著白獅子,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,笑問蘇戚從何而來,是否又有艷遇。

蘇戚忽視他,只和秦柏舟打了個招呼,策馬離開。

蕭煜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的背影,狹長眼眸閃爍亮光。

“這個蘇戚,和原先的蘇戚差別真大啊。”

他聲音很低,旁邊的秦柏舟沒有聽清楚:“你說蘇戚怎麽了?”

蕭煜收回視線:“沒什麽。”

秦柏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,倒也沒繼續詢問,淡淡催促道:“該走了,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忙。”

這一日,正是沈舒陽得知卞皇後與豐南王私通的第二天。

廷尉奉旨調查豐南王和卞文修的往來情況,茲事體大,不容怠慢。

蕭煜懶洋洋應了聲,拉扯著韁繩向前走。

他回憶起愉快的往事,嘴唇勾起惡意弧度。

“多壞一小孩兒啊。當年搶我玉佩,還沒把他怎麽著呢,人就沒了。”

他輕聲細語,語氣頗為遺憾。

幼年蘇小紈絝聯合穆念青做的好事,他還沒忘。本想著哪天再欺負回來,沒想到蘇戚已經不是蘇戚。

那個雪團子般漂亮,卻滿肚子壞水的孩子,約莫是死了。

這些年來,蕭煜並未過多關註蘇家的小公子。

他有自己的事要做。

直至去年春夏時節,秦柏舟收到蘇戚的情詩,蕭煜才記起當年往事。借著幫秦柏舟查蘇戚底細的機會,他徹底了解蘇小紈絝的光輝事跡,並再次與其見面。

只一面,他就知道,這殼子裏的人換了。

魂魄奪舍,人間異談。

他沒什麽可質疑的,也不覺恐慌厭憎。

蘇戚不再是蘇戚,但不妨礙他瞧著不順眼嘛。搞事添堵,天經地義。

至於其他人知不知道真相,那就不關他的事了。

蕭煜仰頭,對著燦爛日光瞇起了眼。

“天氣真好啊,柏舟。”

他話語摻著笑。

“總感覺京城要熱鬧起來啦。”

換了芯子的蘇家郎,和丞相薛景寒糾纏難分。返回封地的豐南王,有自己的貪欲和野心。而深覺背叛欺騙的沈舒陽,派遣廷尉眾搜羅太尉謀逆的證據。邊關不太平,天罰流言四起。

多有意思啊。

今後一定會越來越熱鬧。

越來越……不得安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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